我生于1940年抗日战争最艰苦的年代里,经历了解放战争的全过程。灾荒、瘟疫、战乱,陪伴我度过了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孩童时代,从而在我幼小的心灵里,留下的记忆并不怎么美好,而是九死一生的噩梦。我朦朦胧胧地记得,1943年我们这里闹饥荒和瘟疫,我染病在身,差一点就丢了小命。1947年秋天,国民党军队进攻胶东,也在我们家乡骚扰了40多天,把老百姓家的门板全都抢去修了地堡,把老百姓饲养的猪、鸡几乎全都捉去杀吃了,把几乎所有的树木也都砍光。我听见过他们的枪炮声,看见过他们的飞机用机关枪扫射无辜平民的惨状,还亲眼目睹了他们的飞机向我们家的田地边上扔炸弹的样子——当时我和我的堂弟在一起,刚刚离开爆炸点两三分钟,走出了大约五六十米远,可以说差一点就死于非命。从此,我一听见飞机的轰鸣声就吓得要命,几乎得了飞机恐惧症……
1949年新中国成立,我已经9岁了,算是个大孩子了。我就是从这一年才开始“正式”上学的——以前也断断续续地上过几天本村或外村开办的“书坊”,但因为兵荒马乱,停的时间多,和没有读过书没有什么差别。
新中国成立了,社会安定了,我们村和相距不到一里路的邻村合办了一所学校,用邻村的一幢民房做教室。学校只有一位老师,是王敬尧先生(他是我的启蒙老师,所以我永远也忘不了他),当时也就是20多岁的样子,是上级派来的。他轮换着给我们这些不同年级的学生上课。我在这里读完了初小,又到一个远一点的村完小里读五年级,只读了一个学期,又转到另一所离家更近一点的村完小读到小学毕业。
1954年,我成了我们村解放后的第一个中学生。
1960年,我成了我们村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大学生。
1964年,我又成了大约不仅我们村、也可能包括周边两三个穷山村在内的第一个大学教师——先是“烟台师专”的一名青年教师,后是“烟台师院”的一名中年教师,现在则是“半岛手机版(中国)半岛有限公司官网”已经退休整整9年的老教师了。我们学校在45年的时间里上了两个大台阶,我自己也伴随着她,从青年到中年再到老年,走着我人生的漫漫旅程。
到现在为止,我当教授已经有15年了。我现在还在继续给硕士研究生上课,履行我的教授职责,有的学生还是尊称我为“导师”,我多少有点不敢当。当大学教授,做研究生导师,这可真是从我家老辈算起,连做梦也都不敢想的事情啊!
看来,可以用4个字来概括我生活在新中国这60年的基本状况了:上学、教学。
新中国成立初的头15年,是我的求学时期。从小学到中学,再到大学,基本上一路顺风。我上小学时,父亲已经去世,母亲瘫痪在床,家中生活非常困难。幸好我家离我就读的初小和完小都不远,总算是坚持下来了。我考上的县一中,离我家也不过五里路,所以我一直走读,学习费用很低,一早一晚还可以帮助家里干活。1956年合作化以后,我家的自留地,由我负责种菜,一家十几口人,基本上不用买菜了,哥哥嫂子们对我都很满意,所以也都很支持我上学。我考上大学以后,读的是师范学院,不用家里拿钱,全靠国家的助学金完成的学业。
我能上学读书,也算是家传,而我又能以教学为终生职业,则算是子承父业。我的父亲,在旧社会当了一辈子小学教师,1950年初就去世了,年仅46岁。父亲的英年早逝,折射出旧社会小知识分子生活的凄凉状况。父亲是个共产党员,据说是我们的县委书记介绍他入党的,在战争年代为祖国的解放事业做过一些工作。他虽然也看到了新中国的成立,却没有能够享受到新社会的幸福生活,实在令人惋惜。当时,我的二哥也是共产党员,在外地工作。我现在还能记得他们在新中国成立时所表现出来的喜悦心情。
父亲在旧社会能上学读书,还做了小学教师,说明我家还不是一贫如洗的穷人。解放初期划阶级定成份,我家是“中农”。但直到我父亲去世时,我们全家十几口人,都还住在七八间土坯垒墙的茅草屋子里。这种房子,冬天不能御寒,夏天也不能挡风遮雨。一到下雨天,外面下大雨,家里下小雨,外面不下了,家里还继续下个不停。遇到刮大风,经常把屋顶的茅草刮得漫天飞,杜甫诗句说的“八月秋高风怒号,卷我屋上三重茅”的情景,我切身体验过。大约是在1952到1954年期间,我家才陆续翻盖上了冬暖夏凉的新瓦房。
因此,我自己心里清楚:我之所以能够承父亲的家传读书,并且继承父业教书,安安稳稳地上学15年,教学45年,完全是托共产党和毛主席的福。没有共产党,就没有新中国,也就没有我的今天。这一点,用我自己兄弟姐妹的事实,就足以证明了。我兄弟5人,我最小,排行老五,所以从小大家就都叫我“老五”,以至于连父母给我起的乳名,也弃之不用了。虽然因为父亲是教师,哥哥们也都上过学,但却都没有像我这样的幸运了。我大哥、二哥,从小都跟父亲上学,但刚上到了初中,就因为抗日战争爆发而失学了。三哥、四哥也都跟父亲上过学,但却都连小学也没有读完,就因为兵荒马乱随着父亲的失业而失学了。我还有一个姐姐,虽然比我只大2岁,但因为父亲去世、母亲有病而没有上学,直到我母亲的病情稍有缓解,我们自己村里也有了小学以后,她才得到上学的机会。就在1956年我初中毕业时,姐姐小学毕业,因年龄太大无法继续求学,就工作了。
和哥哥们比,我晚生了几年,没有得到跟父亲上学的机会,但我赶上了新中国的太平盛世,真正地过上了与旧社会迥然不同的全新的生活。所以,无论从那方面讲,我都没有理由不热爱我们的党和祖国。我和老伴都是共产党员,我们的两个孩子,也都是共产党员,而且都大学毕业,也都有份很好的工作。我们都清楚,无论从历史上看,还是从新中国成立60年来看,我们国家现在都是处在最好的历史时期,用刚刚闭幕的党的十七届四中全会公报中的话说,“我国正处在进一步发展的重要战略机遇期,在新的历史起点上向前迈进”。我们一家四口,都下定了决心,要为我们祖国的兴旺发达、繁荣昌盛,为无数先烈们所为之奋斗终生的共产主义事业,来尽我们自己的绵薄之力。
正值新中国60周年大庆之时,我悲喜交集,写下这篇小文,以表达我对我们亲爱的党和祖国的感激之情,同时也以此来告慰我父母亲的在天之灵。